林中斌 部落格 / Blog Chong-Pin Lin

上中學下課時，我不自覺的常在黑板上描一幅側面像。

同學問：「你為什麼喜歡畫自己？」

我心裡明白那是另外一個人，一張常出現在心頭的容貌和身影。

同學們聊天憧憬未來：大學畢業、出國或就業、成家…。直覺告訴自己，我的命運似乎沒那麼平坦。順遂安逸好像不夠勁道。也許我想尋找深層的感動。人生要有血有淚才不虛此一行。

我曾說：「卅六歲前我不結婚！」心想，反正父親也是卅六歲才結婚的。

「你如何有把握說這句話？緣份到了，無法抗拒。說不定你比誰都早結婚。」

飄泊的歲月

高二文理分班。大部分同學都進了理組，我也不例外。當時理工掛帥，好像文組是淘汰班。其實我想改選文組準備念歷史、哲學。但是師長同學阻力太大，沒有成功。

大學以第二志願考進冷門的地質系，心中暗喜。地質是理科，對社會的期望有了交代。但是它離我怕唸的數學遠，而且可以旅遊爬山，多好！

大學畢業，當兵，出國留學，在北美洲偏遠的山區或小鎮探礦開礦，後來回學校唸企管碩士，又入山開礦，再回總公司作財務分析。所過的是幾乎像吉普賽人般的生活 -- 在異國孤獨的遊蕩。一晃眼，已卅六歲了，仍孑然一身！

同學們那時都有家、有小、有財、有產。他們對我說：「你說到做到。我們服了你了！但是也該成家了吧！人越老越固執，也越不容易和別人共同生活。別再等啦！」

又過了幾年，我依然如故。各種揣測不脛而走：「已經四十多歲了還不結婚！他會不會是同性戀？」

最擔心的是母親。易子而教的道理她很懂。她於是展開親友同學對我的攻勢：「勸勸我的兒子，跟他說：紅黃藍白黑各人種我已無所謂了。快點找位對象成家吧！」

對美國朋友和台灣長輩的相親安排，我也配合演出了幾次。

在國外已經廿年的遭遇裡，不是沒有一些特殊的緣份。但是，緣起緣滅，時間的巨輪無情的向前推進。

我的「官方」說詞是：「自己都沒安定下來，不能連累別人。」然而在內心深處，埋藏了真正的原因：她尚未出現。那是我的夢和我的秘密。

然而，我也逐漸接受抱夢終老的可能，讓清美而悽涼的意境靜悄悄的伴隨我一生。

四十三歲那年的暑假，我回台灣收集論文資料。每早轉公車三趟，到了圖書館還要手抄文件，因為不准複印。一個半月下來，工作完成了，人疲累不堪。於是去母校台大游泳，以恢復體力。

回美國前最後那天早上，在泳池出現了「黑板上的側面像」！驚訝參雜了興奮與懷疑是我的第一的反應。我從頭到尾打量她，卻愈看愈像。最震撼的是她獨一無二的神韻和氣質正是尋覓多年的「正本」。

我內心掀起激烈的辯論。

要自我介紹嗎？那不是我的風格。不自我介紹嗎，機會何時再來？反覆考慮而不能斷。

那種心情有點像莎翁悲劇中陷漢姆雷特於矛盾與痛苦的名句：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我在問自己：“To meet or not to meet？That is the ques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