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斌 部落格 / Blog Chong-Pin Lin

二○○二年十一月，胡錦濤接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及國家主席，○四年九月接掌黨的中央軍委主席。之前，外界並不看好他，此二接班事件之順利令許多專家跌破眼鏡。四年來，媒體對他掌權和言行的揣測，幾乎連續與事後結果相左。

今年初，傳言胡錦濤處境困難，無法指揮地方和中央大員。他對各省貪腐汙染事件只能處罰小官，動不了方面重臣。此外，在北京，他經常越過部會首長，直通低層。例如，打電話給國台辦科長探訊，或向管新聞的局級官員關切香港武打片《功夫》何以過關。專家認為這顯示上層官員不配合，胡錦濤是弱勢的。不過我當時建議另類解讀：做事積極，打破中央官僚的蒙蔽，他是強勢的。

九月底，「上海王」陳良宇突然因貪腐被捕，使得第二種研判得到證實。陳是中共地方領導挑戰胡溫中央的最顯著代表。江澤民愛將、中央政治局委員、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曾在○四年五月公開批評溫家寶總理的宏觀調控政策。雖然陳在今年三月廿日率先公開表態支持胡錦濤領導明年的十七大黨代表會議，但可能為時已晚。胡錦濤不動則已，一出手就扳下最大的諸侯。於是，震動了中央以及地方上海幫或江派人馬。十月八日六中全會，大家預料胡會打蛇隨棍上，拉下其他地方及中央江派的貪腐官員，但他對人事按兵不動。

雖然如此，陳良宇事件餘波未了。在政治局九名常委中有貪腐瓜葛的江派要角黃菊、賈慶林可能在十七大請退以自保。江派李長春雖年輕也無貪腐，但常頂撞胡，十七大後地位有待觀察。曾慶紅雖曾為江澤民打手，但政策建議不為自以為是的江所重視，「憋了一肚子氣」。他早已賣力為善用他的胡錦濤效命，最近還被胡授權籌辦十七大。吳邦國雖有上海幫標籤，他和吳官正其實是胡錦濤清華的同學。明年，羅幹將屆齡退休。溫家寶是胡錦濤的「連體嬰」。十七大後，政治局常委幾乎將清一色是胡的人馬。

胡錦濤的作風有個特性：外界若預期他的言行會如何，他一定不動；在外界不預期之下，他卻斷然出手或做重要發言。媒體對胡錦濤的預測經常「摃龜」。例如○三年七月中共七十二週年黨慶前，國際人士預期胡將會藉機宣示關於○二年後他常說的「民主」，結果他隻字未提，反而開始打壓異議媒體和維權人士，至今未歇。○三年四月中ＳＡＲＳ爆發，胡錦濤迅雷不及掩耳的撤換江澤民私人醫生、時任衛生部長的張文康等。同月，「三六一」潛艇失事，他猛然大幅撤換海軍將領。○五年三月先後召開全國政協、人大會議。胡錦濤選擇在四日先開幕但較不重要的政協會議上公布重要對台方針「胡四點」。○五年秋五中全會前，撤換陳良宇的傳言沸沸揚揚，但胡沒有動作。

胡「不按預期出牌」的作風，可能由於他不願被輿論牽著走，也可能是他判斷時機未到。突然出招，則可以避免反對力量預先集結。在今年七月號的專欄中，我曾提到胡錦濤有別於中共所有前任國家領袖的特殊背景—沒有蘇聯經驗、父親被共黨打壓抑鬱而終、文革期間是旁觀的「逍遙派」等，此外，他既非開國元老也非太子黨，加上提拔他的恩人胡耀邦下場悽慘，這些特殊經歷或許能解釋胡錦濤為何長年謹慎以自保，偶爾果敢以突圍。

在胡錦濤超級刻板保守的表象下，有股「潛流」值得注意。例如○五年夏天他容許舉行趙紫陽喪禮、邀請香港立法局全體議員首次去大陸旅遊、秋天為胡耀邦辦冥誕、出選集（雖保持低調），以及○六年初讓原被查禁的冰點復刊，對宗教的處理方式出現彈性……等。胡錦濤可能在等待時機，讓潛流浮出。目前胡嚴控言論，應是防範措施，以避免八九天安門慘劇重現於○八年奧運國際鎂光聚焦之下。

二○○八之後胡錦濤的作為，不能以今日的他來判斷，否則又有跌破眼鏡的可能。○七年中共十七大後，在中央和地方，共青團、清華幫等背景的胡系人馬應會大量到位。在拉倒陳良宇後，全國指揮更統一，○八年奧運應會辦得相當出色。

據悉目前北京許多硬體建設都提前完成，比上屆主人希臘強多了（雅典最後靠北京空運中國工人協助才如期完成奧運建設）。○八年奧運的成功，將再度提升胡錦濤國內及國際的地位。到那時候，胡錦濤應多少會「現出原形」：那個在清華念書時，跳國標舞、演話劇、打橋牌的青年。從他不斷標榜的「和諧社會」、「人本主義」略可看出端倪。目前他的作法和「和諧」頗有出入，不無可能是為了「穩定壓倒一切」的階段性需要。

胡錦濤○八年後可能有哪些調整？第一，放鬆對異議的嚴控：以漸進式、試點式進行，避免局面失控。第二，對黨內人才的選拔，採更有競爭力的方式，例如拉大目前二○％差額選舉的幅度，增加淘汰率。第三，為使中央權威貫徹到地方，可能會朝「行政扁平化」的方向改造組織，例如分劃大省為小省，取消「地級市」（前身為省轄市）等。第四，對付台灣的手法會更有彈性，例如提出撤除、甚至銷毀部分飛彈來啟動兩岸談判，也可能會小幅放寬台灣在非政治性國際組織的空間以爭取台灣民心。這些調整的動機與其說是崇高理想，不如說是利害考量—為增進他個人威望及避免共黨垮台的必要措施。

到了一二年中共十八大，胡錦濤將年屆七十，按慣例要退休。但如果恢復中共「黨主席」職位，胡即可交出總書記，任黨主席繼續掌舵。胡系人馬也可能提出理由：一、第五代接班人（目前尚未產生）備位時間不夠，需要胡護航。雖然江澤民和朱鎔基也是臨危受命無備位時間，但是當時有鄧小平壓陣。今天有誰？二、國民黨、民進黨都有主席，為何中共不可以？三、新加坡穩定進步，和李光耀退居幕後繼續指導不無關係。但胡要「超齡演出」尚須有更多具體便民利民的建樹。此高難度的成就如果實現，今日的專家將再一次跌破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