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斌 部落格 / Blog Chong-Pin Lin

兩岸潛在狀況已變

2015/12/3 多維創刊號 林中斌訪問

l   這是《多維》在台灣出版之創刊號中的訪問

多維：有外媒認為，習近平在馬習會的公開談話中，只提「九二共識」，沒有談到「一個中國」，代表「一中時代」已經結束，是外媒過度的解讀嗎？林教授您怎麼看？

林：不是這樣的，九二共識的核心就是「一中」，但精神是各自表述，所以在6月8日蔡英文訪美經過舊金山時，媒體問她怎麼認為九二共識？蔡英文就說了一個我認為非常有技巧的回答，她說讓我們繼續求同存異，九二共識精神是什麼？就是求同存異。所以她雖然表面上沒有說九二共識這個詞，但已經接受九二共識的精神；習近平所做的也是這個道理。

不過，這次馬習會決定得非常倉促。馬王政爭後，我聽一些從北京回來的朋友說，2014年初，習近平對周圍的人說「馬英九的事情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也許是誇大的說法，但就行為來說，習近平對於馬習會不是很積極。2014年發生「佔中」事件，馬英九又講了讓北京不高興的話，馬習會也就沒希望了。回頭來說問題在於為什麼習近平決定得這麼突然？

我認為，最關鍵是南海問題，跟美國軍事較量倒是其次。中國國力上升、習近平個人地位的上升，習近平要讓中國成為一個大家都尊敬的大國，所以他需要台灣幫忙，但台灣可以幫什麼忙？

第一，在戰略上是可以的，何況這次海牙國際法庭話裏有話，可能也不承認太平島，客觀上就把台灣和大陸戰略上的利益連在一起了。第二，最近坊間流傳，蔡英文在美國的時候跟美國政府達成三項協議，其中一項是，若她當選總統，台灣就放棄南海。消息也許是假的，但是北京不能掉以輕心，我覺得這才是真正讓習近平突然作決定的原因。至於，有人認為馬習會是要把蔡英文框在一個中國之下，那都是其次了。

習近平的人格特質，不只體現在對兩岸關係上，且對外也是，一言以蔽之先強後韌。舉例來說，中國2013年11月23日宣佈東海防空識別區，讓全世界傻眼了，但習近平之後處理得很細

膩，3天之後中國解放軍的發言人說「防空識別區不等同領空」所有雜音都靜下來了，到今天也沒有人再提。2014年9月26日，習近平說了一國兩制，把台灣給震住了，過了41天，他才允許重提九二共識，現在他自己也講了。

強歸強，習近平絕對不擦槍走火，這個「韌」不等於弱，而是更有彈性，

但是最早的立場不會變。別人可能一開始只覺得習近平這個人非常強勢，西方學者到今天還是這麼說，但他們沒有看到習近平很細膩的一面。

多維：馬習會後，有部分人認為，兩岸現狀被改變，您怎麼看？中美台三方的關係是否因此產生變化？

林：實際上現狀沒有被改變，不過潛在的現狀已經被改變，當兩岸的歷史巨輪開始向前滾動後，倒退是不可能的。美方到今天為止，一直講得很好聽，說樂意見兩岸交流，但據我瞭解的，美國心裏是有點憂慮的，就怕有一天，第一島鏈中最重要的守門人掉了，那可就破了一個大洞。

多維：歐巴馬任期內對台售武器可能實現嗎？

林：目前美方要賣巡防艦給台灣的事情，有待觀察。因為突然來了一個馬習會，雖然華府沒有說有何的變數，但我覺得還是要仔細地觀察，因為美國內部有些聲音，強調未來美國賣武器給台灣要特別的小心，因為到了台灣，沒有辦法保守這樣的軍事機密，不保險。雖然這種思維沒有見諸於美國的官方，但是確實是存在的。

多維：兩岸「維持現狀」最重要的內涵無非就是「和平」。雖然文字、法律的形式也可以被打破，但這樣的方式，總比口說無憑要好一點，為什麼兩岸不用協議或是條約的形式，比如說軍事互信、和平協議去把這個「和平」固定下來呢？

林：其實北京也曾經提出過類似原來美國以及蘇聯在冷戰時期的觀念Confidence-building（ 信心建立措施），不過北京用的是另外一個名詞「軍事互信機制」；用文字或法律將兩岸和平「固定」的障礙在於台灣方面有所顧慮。

台灣的考慮是，如果由政府來做這一步，跟美國怎麼交代？畢竟台灣的武器是美國提供的。美國沒有說不同意兩岸簽署和平協議或軍事互信機制，也許私下跟台灣表示了關切，那就夠了。後來大陸說，不一定要政府做，可以「軍事先行」，但問題是台灣的軍事必須給政府管控，若軍事先行，就是將領跟政府作對！

大家都知道，中國近幾年很積極地邀請退休將領赴中國大陸，但事實上台灣人民最介意的，一個是大陸飛彈瞄準著台灣，而另一個就是台灣在國際空間喊了很久了，可是大陸在國際空間給台灣的善意，就像擠牙膏一樣，半天擠不出來。

所以真正的癥結就在這裏。習近平也許哪一天真的把飛彈撤了，不知他有沒有這個膽量。其實飛彈根本就是一個虛假的東西，只要飛彈撤了，兩岸隨時可以往前走。直到今天，中國內部仍沒辦法衝破這個觀念，其實撤飛彈是一個不花錢就能爭取台灣人好感的事情，現在又太晚了，因為民進黨或許馬上要執政了，所以習近平現在沒有做任何動作。老子說過，大國以下小國乃取小國；相反，小國以下大

國乃取大國，主張以靜勝躁，以柔勝霸，越王勾踐就是個例子。以前胡錦濤不可能做到，因為他是弱勢領袖；江澤民也不可能，他剛上台時解放軍跟他鬧革命。那麼現在，習近平有希望。將來一旦習近平覺得有急迫感、覺得內部有自信了，對台灣表示一些善意不會有人質疑他。我相信他應該會做，只是目前時機不宜。